秦向晚不知自己暈了多久，醒來的時候，眼前一片漆黑。

剛醒來時腦子還不太清醒，以為自己還在六皇子府裏，但隨即她就發現了不對勁。

這不是六皇子府，也不是她睡慣了的那張大床，身體下面硬邦邦的不說，還有一股刺鼻的味道。

她先是楞了楞，四下環顧了一圈，才猛然憶起之前發生了什麽。

下意識伸手朝胸口摸了一下，傷口的位置已經用棉布包紮起來了，疼痛的感覺很清晰，證明一切都並非是幻覺。

看來自己真的成了階下囚。

支撐著身體，她緩緩坐了起來，接著不算明亮的月光，她發現自己所在的地方，是一間十分破舊的牢房。

倒不像電視劇裏面演的那樣破爛，好歹還有床鋪以及桌椅，地面也較為幹凈，就是氣味不怎麽好聞，墻壁看起來斑駁陸離，角落裏還有著幾張蛛網。

雖然淪落到了這樣悲慘的境地，但她其實並不害怕，至少短時間內，她是沒有生命危險的，皇帝現在應該是滿肚子疑惑，在沒有弄清楚自己身份前，他是不會要她小命的。

坐起身，將其中的利害關系分析一遍後，她這才發現，不但自己胸口處的箭傷被包紮好了，連衣服都換了一件新的。

條件反射地站起身，開始從頭到腳檢查起來。

她不知道是誰給自己換的衣服，總覺得自己的隱私被人看光是一件十分尷尬的事情。

正緊張的時候，一個聲音幽幽飄了過來，“不用擔心，是本宮差人為你治的傷，衣裳也是本宮命人為你換的。”

秦向晚被嚇了一跳，原本以為周遭沒人，誰料到冷不丁冒出個聲音來，要不是她自制力好，只怕要尖叫出聲了。

心口雖在怦怦直跳，但她也知道，跟她說話的是人不是鬼，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，發現在牢房外，立著一道模糊的黑影，隱約能看到一角拖曳至地的裙擺，在威風的吹拂下，似霧似雲般的在飄動著。

她望著對方發髻上一支耀目的明珠釵，試探道，“貴妃娘娘？”

對方沒有動，聲音依舊是輕飄飄的：“你很驚訝？”

果然是玉貴妃、。

說實話，對於在自己醒來後，第一個見到的人竟然是玉貴妃，秦向晚心中的確是非常驚愕的。

她猜想過所有人，包括秦太師，卻怎麽也沒想到過玉貴妃。

所以，她直言不諱道：“是，民女的確很好奇，娘娘為何會出現在此地？”

玉貴妃沒有回答她，緘默了許久，忽而道：“本宮想，如今的你，大概是已經明白了，什麽叫做/愛。”

秦向晚蹙了蹙眉，這個玉貴妃，怎麽每次說話都這麽讓人摸不著頭腦，這都什麽時候了，她竟然跟自己談論什麽才是真正的愛。

“娘娘紆尊今日前來，就是為了弄清楚，民女究竟懂不懂愛？”

玉貴妃似乎在笑，笑得很輕，沒有感情：“是啊，本宮特意前來，就是想知道，你到底懂不懂愛，明不明白，什麽樣的愛情，才值得珍惜。”

玉貴妃的話，越發讓她猜不透了，只好耐著性子道，“那娘娘可有答案了？”

暗影中的人似乎動了動，慢吞吞道，“本宮也不知道，這個答案，只有你自己才明白。”

秦向晚終於忍不住了：“恕民女愚鈍，有什麽話，娘娘可否直說？”

“秦向晚。”玉貴妃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沈冷肅：“你知不知道自己將要面臨的是什麽？”

她想了想，無謂一笑：“最壞不過一死。”

“是嗎？”玉貴妃的口吻忽然變得古怪起來：“這世上，有很多事情，遠比死亡更加可怕。”

“娘娘指的是？”

“本宮在來之前，無意間聽皇上說起，你很像一個人。”

像誰，不用玉貴妃明說，秦向晚自然明白。

見她沒有回應，玉貴妃繼續道：“皇上曾經愛過一個女人，但這份愛，最終還是被現實吞噬，他很內疚，很愧悔，同時也很不甘。那個女子，成了他一生的魔障……”她頓了頓，忽然間向前走了幾步，霜白的月光映照在她的臉上，讓她的臉容看起來，如同裹了一層雪玉寒冰。

“你不覺得，你與本宮有幾分相似嗎？”

玉貴妃不說，秦向晚還真沒發現，果然她們之間，有那麽三四分相似。

“娘娘的這番見解，也僅是猜測而已，沒有真憑實據。”

玉貴妃看著她，一向嬌媚惑人的眸子，似被月色染出了迷離的色彩，幽幽的，隱約透出幾分憐憫，幾分傷感：“秦小姐，本宮可以確切地告訴你，你不會死，但你很快就會發現，活著反倒比死了更令人痛苦。”

說著，便欲轉身離開。

“娘娘。”忍著胸口的疼痛，秦向晚急急奔出幾步，緊貼牢房鐵門：“您和六皇子，其實早就相識吧？”

已經背轉過去的人影猛地一顫，“認識如何，不認識又如何，這不是你該關心的。”

秦向晚不理會她的抗拒，繼續道：“原來如此，其實仔細想想，雖然很令人驚訝，卻是在情理之中的。”

玉貴妃沒有應聲，秦向晚也不需要她應聲，只自顧自道：“我知道愛一個人的感覺是什麽樣的，這種近在咫尺，卻遠在天涯的折磨，想必娘娘一定很痛苦吧？”

玉貴妃不由得捏緊了手掌，任由尖利的指甲刺進掌心，卻渾然不覺。

秦向晚看著她顫抖不停的背影，平日裏高高在上，驕橫跋扈的女子，此刻看上去，竟有種風一吹就會倒似的脆弱。“我知道娘娘您今日來這裏的目的了。”她深吸口氣，扯了扯嘴角：“您是覺得我很可憐，想來看看這個與自己一樣，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可憐蟲，對嗎？”

玉貴妃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：“他是真的很在乎你，如果你真的愛他，就為他犧牲一次吧。”說罷，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了。

牢房裏很靜，連爬蟲爬過的聲息都清晰可辨。秦向晚呆呆站在門前，回想著玉貴妃最後的那句話，突然間覺得，原本平坦光明的前路，一下子變得崎嶇黑暗起來。

皇帝在想什麽，她已經知道了，自己若是同意，便是他在宮裏最好的助力。

她覺得自己真是瘋了，愛一個人竟然能愛到連尊嚴和底線都不要了。她想幫他，可若是真妥協了，那她和他這輩子就真的再無一點可能了。

她癱坐在門邊，覺得整個心都虛空了。

……

這個夜晚似乎特別長，直到坐得整條腿都發麻了，窗外的天色仍舊是黑蒙蒙的。

兩手撐著地面，一點點活動著雙腿站起身，剛挪回到榻邊，就聽見牢房外傳來鐵門被打開的聲音，緊接著是一陣腳步聲，還有內侍那獨特的奸細嗓音：“皇上，前邊黑，小心腳下。”

皇上？皇帝來了？

秦向晚原本就不甚清明的腦袋，變得更混亂了。不管之前多麽的英勇無畏，此時此刻，她卻是忍不住生出了退怯之心。

可該面對的總要面對，她即便想逃，也沒有地方可逃。

罷了，是福不是禍，是禍躲不過，她只能這般安慰自己。

皇帝似乎挺不適應監牢裏的環境，一進入牢房就開始咳嗦，仿佛看不清眼前景物般瞇著眼睛，一副很是難受的樣子。

秦向晚坐在硬板床上，靜靜地看著他，等他先開口。

終於，在貼身太監殷勤的侍候下，皇帝終於緩過勁來，目光覆雜地看著秦向晚。

秦向晚內心也很覆雜，她不知道皇帝會說什麽，會問什麽，想到玉貴妃說的那些，對皇帝的戒備心越發重了。

也許是她臉上排斥的表情太過明顯，皇帝見狀，不禁皺起了眉頭，聲線有些沈：“你知道朕為什麽沒有殺你嗎？”

當然知道了！但秦向晚決定裝傻。

“是因為皇上想要利用我，查出此次行刺的幕後主使。”

看來她裝傻裝得還挺像，皇帝沒有懷疑她，“錯，朕不殺你，是因為一個人。”

“哦？哪個人有這麽大的面子，竟能讓皇上放過一個想殺他的刺客。”

皇帝看她的目光突然變得迷離起來，隱約夾雜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：“你……和她真的很像，簡直就像是……像是同一個人。”

秦向晚對這個身體的母親沒有印象，但想來兩人應當長得差不多。

事已至此，她覺得已經沒什麽好隱瞞的了，但回想起玉貴妃說得那些話，又覺得很惶恐，只能繼續裝傻，“世間相像的人太多了，也許在這個世界的某一個角落，就有長得和皇上一模一樣的人存在呢。”

皇帝不理她，堅定著自己的意思：“不管你和她是因為什麽原因相像，朕看到你就像看到了她，真是沒想到，以為一輩子的遺憾，竟然還有機會彌補。”

秦向晚不動聲色地擰起了眉頭，別過臉，盡量讓自己得聲音顯得平靜淡漠：“既然是遺憾，那就沒有任何機會可以用來彌補。”

皇帝不置可否：“朕是天子，朕說有就有。”不給她反駁的機會，皇帝轉身便走，丟下一句話：“想想你最在乎的是什麽，如果想不出來，你大可以違逆朕的旨意。”

這最後一句話，讓秦向晚心頭重重一跳。

這是什麽意思？

她最在乎的？難道皇帝看著昏庸，其實什麽都知道？

想到這裏，渾身的汗毛都立起來了，寒意涔涔地往腦門上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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